相信很多人還記得去年很火的一段視頻,內容呈現的是在一個小玻璃瓶內,一粒葡萄在接受機器人做手術,手術整個流程是借由一臺叫“達芬奇”的手術機器人完成的,由于整個手術過程快速而精準,最終成功縫合了葡萄的“皮膚”,令人對這臺達芬奇機器人拍手稱奇,但對于醫療界來說,它已經不算是新鮮玩意。
早在2006年,第一臺達芬奇手術機器人就被引進中國人民解放軍301醫院,經過10年的發展,目前國內40多家醫院已經配備57臺達芬奇手術機器人,總共完成了將近3萬臺手術。
之所以取名達芬奇機器人,是因為研發制造者認為達·芬奇于1495年設計了仿人型機械,因此被認為是世界上第一臺機器人的發明者。但其實達芬奇機器人并不是我們一貫認為的具備人形以及人工智能深度學習等功能,嚴格來說達芬奇機器人是一種高級機器人平臺,由外科醫生控制臺、床旁機械臂系統、成像系統三分部組成。
從醫學的角度來說,達芬奇機器人就是高級的腹腔鏡系統。它在進行手術操作時也需要機械臂穿過胸部、腹壁等等,其設計的理念是通過使用微創的方法,實施復雜的外科手術。
北京和睦家醫院院長盤仲瑩女士則直接把達芬奇機器人定義為一個具有機器人特色的手術工具。
和睦家醫院作為國內第一家配置達芬奇機器人的民營醫療機構,目前已經利用達芬奇機器人系統(以下一律簡稱“達芬奇機器人”)操控大小手術100臺,對于機器人做手術有著深刻的理解和實踐經驗。
盤仲瑩對鈦媒體表示,達芬奇機器人主要是起到輔助醫生的支持作用,幫助微創外科醫生以更高的精度和更少的誤差進行手術操作。比如一名外科醫生,本身醫術很高超,但碰到一些疑難病例,在操作過程中就會導致一些傳統的醫療器械使用受限制,這個時候達芬奇機器人的作用就凸顯了。
除了應對手術過程中“醫生之手”無法觸及的地方,由于達芬奇機器人的器械很精細,尺寸以厘米級計算,所以手術非常精準,而且創口小,出血少,患者恢復時間也大大加快。
手術機器人的優缺點有哪些?
和睦家醫院泌尿外科主任醫師朱剛是最早的一批達芬奇機器人操控者,經他之手的機器人手術數量已經達到了11臺。
據朱剛對鈦媒體介紹,達芬奇機器人現在主要應用于泌尿外科、甲狀腺、婦科腫瘤、胃腸、兒童外科等相關手術,原因在于這些地方的病癥不是牽涉到敏感神經,就是隱藏很深需要高精度的操作。
以前列腺為例,位于尿道和膀胱接口處,部位很深,傳統的開放手術需要很大的切口,但機器人手術只需開幾個1cm左右的小孔,出血量也更少。事實上,在美國有超過90%的前列腺癌根治切除術都是由機器人輔助完成。
朱剛主任坐在達芬奇機器人操作臺前。
作為機器人手術的一線“操刀者”,朱剛認為醫療界已經進入一個新的微創時代。
傳統的手術,醫生必須自己拿著器械,在病人身邊做手術,并且時刻處于緊張狀態,很容易疲累。如今有了達芬奇機器人的加入,操作的醫生可以離開手術臺,只需在一個控制臺上面去控制機器臂就可以完成整個手術流程。
達芬奇機器人并不止于解放醫生的雙手,遇到某些特殊的病況,達芬奇機器人甚至可以比人更進一步,比如傳統腹腔鏡手術最困難的是縫合、打結,達芬奇機器人能夠比人做的更好,就連之前不會做腹腔鏡手術的醫生都可以操作。

朱剛主任站在機械臂前,直接接觸人體進行手術的器械很精細,尺寸以厘米級計算。

手術開始前,朱剛和同事正在對機械臂進行調整。
不過,朱剛也坦言與傳統手術相比,達芬奇機器人在操作過程中沒有觸覺反饋是一大弊端,醫生剛上手時會不習慣。但隨著手術次數的增加和實踐經驗的積累,觸覺反饋已經不是最大的障礙。這背后就牽涉到達芬奇機器人的智能糾錯功能,可以實時控制和糾正外科醫生輔助動作過大帶來的抖動,減少操作誤差。
朱剛還吐露心聲說,坐在機器人操控臺時的壓力,并不比親手操刀小。
對病人、醫生都有嚴格要求
除了醫生要對達芬奇機器人操作系統相當熟練,機器人手術選擇合適的病人也非常重要,雖然某些病人得知達芬奇機器人帶來的顯著效果之后要求使用,但每次手術開始之前,和睦家醫院都會組織專家團隊針對患者的病癥進行會診才能確定是否符合使用機器人做手術的標準。
不僅對病人有選擇,達芬奇機器人對操控的醫生、護士和助手都有著嚴格的要求,因為參與人員必須要參加培訓、考試并且拿到證書才具備操作機器人的資格,而且這些人員此前必須要擁有豐富的臨床經驗。目前,一次機器人手術牽涉的證書就包括主刀證書、助手證書、護士證書等等。
“醫生必須要對機器人的硬件和軟件系統認知的很透徹,經過線上培訓,線下的動物實驗操作,考試取得證書等一系列流程之后,才有資格進行臨床手術”,朱剛說道。
但是這類證書并非國家制定的標準,而是由機器人生產廠商頒發。
談及達芬奇機器人輔助手術的價格,朱剛表示一般需要在傳統手術的基礎上加3萬元,這其中包括開機費以及手術過程中的實際耗材費,構成了達芬奇手術的基本價格體系。
這是一個被國外廠商暴利壟斷的市場
在與朱剛的談話中,他還透露了一個很無奈的現實。雖然現在國內機器人手術臺實際應用已經很成熟,但想要快速普及卻難題重重。
一方面,達芬奇手術機器人屬于甲類大型設備,國內任何醫院引進該設備,均需國家衛生計生委直接批準,什么樣的醫院可以配置、配置多少臺,都有著明確標準,并不是醫院有錢就能購置的。
另一方面,達芬奇機器人的技術和市場被國外制造廠商壟斷,價格稱得上是暴利,國內醫療機構被牽著鼻子走很是吃虧。
“在國外,一臺達芬奇機器人只需花費100—150萬美元,然而賣到國內價格則高達2000萬人民幣,每年還需要花費高昂的機器維護費用”。
除此之外,機器人的機械臂是一種高值耗材,使用時是臨時安裝到機器人上面,每條機械臂使用10次后便不能繼續使用,機械臂的價格大概每條10萬人民幣。
價格居高不下,達芬奇機器人壟斷手術機器人市場并不是一蹴而就,在它誕生之前,還出現過其他手術機器人。然而,每一項新技術或者產品在嘗試應用到一個新興領域時,過程和結果往往是充滿變數的,手術機器人也是如此。
早在1985年,美國人就嘗試用 Puma 560 工業機器人輔助進行腦組織活檢,這也是手術機器人最初的雛形和探索。
之后的80年代末90年代初,也誕生了專門用于手術的外科機器,比較有代表性的是RoboDoc外科手術機器人。
直到1994年,美國Computer Motion公司研制的伊索(Aesop)持鏡機器人,實現了比人更精確、一致的鏡頭運動,邁出了機器人微創手術系統研發關鍵的一步,但它并不能獨自執行指令進行手術操作,而只是一只“扶鏡”的電子機械手。1996年,Computer Motion再祭出宙斯(Zeus)機器人外科手術系統,嘗試用于微創手術。
然而隨著達芬奇機器人的出世,以上機器人皆淪為炮灰。1999年1月9日,美國Intuitive Surgical公司發布達芬奇外科手術機器人系統。2000年被美國藥監局正式批準投入使用認證,成為全球首套可以在腹腔手術中使用的機器人手術系統。
之后,達芬奇機器人一發不可收拾,迅速應用到世界各地,幾乎壟斷了全球手術機器人市場,這種狀況延續至今。
達芬奇的誕生也是醫療需求使然,其中腔鏡技術是典型的代表,以往由于醫生使用的器械仍是傳統的普通胸腔鏡器材,導致手術過程中較難掌握精確操作,而且操作起來很不舒適,真正的心內操作仍需要胸壁的輔助切口完成。于是,為了克服腔鏡技術缺陷和追求體驗更好的微創手術,微創機器人系統也就順勢而生了。
出現機器人事故,責任如何劃分?
事實上,達芬奇機器人的普及,從患者的角度來說,大部分人依然會擔心安全問題,畢竟是冷冰冰的機器直接深入到身體內進行操作,萬一出現事故,誰將承擔責任?
恰恰就在前幾日,Intuitive Surgical 還公布了一份致客戶的安全告示,建議醫生謹慎使用心臟冷凍探針進行機器人手術。
Intuitive Surgical表示,他們收到了五份使用達芬奇機器人進行心臟二尖瓣修復的術后報告,顯示體內的金屬微粒有所增加。在五份病例報告中,有兩位病人出現了暫時性的神經癥狀。雖然并不能斷定該癥狀和機器人手術有著直接聯系,但公司還是發出了安全告示。
對此,北京和睦家醫院院長盤仲瑩認為機器人手術不是萬無一失,高科技也并非萬能。發生事故,如何追根溯源,找出失誤是如何造成的頗為關鍵。
“這也是為何手術前的患者篩選如此重要的原因,作為管理者更要試圖和廠商探索,把安全問題上升為一個高度,提前進行系統性的防范,把失誤概率降到最低”,她說。
面對突發事故,悲觀者對手術機器人持有懷疑甚至是杜絕態度,然而對于樂觀者來說,手術機器人是必然趨勢,那么隨著機器人系統以及技術的升級,尤其是具備人工智能之后,機器人是否就可以自主幫病人做手術?甚至進一步取代醫生?
盤仲瑩的答案是,手術機器人會導致醫生發生一些轉變,但一臺手術醫生和麻醉醫生都需要更好的默契度,機器人手術不僅不會取代醫生,反而對外科醫生的團隊合作能力要求更高了,醫生扮演的角色也會越發重要。
她還舉例說,很早之前都是專業打字員利用打字機敲字,現在電腦普及了,專職打字員消失了。但對于排版和設計要求更高了……由此可見,整體的技術更新和標準都是逐漸提升的,這是人類在探索新技術和領域時必然經歷的一個演變過程。
按照盤仲瑩的愿景,她希望未來手術機器人能夠真正實現遠程操控,使得醫生即便在異地也能夠進行手術操作,從而給予患者共享全球的醫術福利。那么,對于普通患者來說,面對手術機器人的引入和高昂的手術費用,他們會愿意成為那個搶先吃螃蟹的人嗎?